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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状态

人生突然

上周听闻了一个让我多少有些难以置信的消息。年初的时候,北加州这边风浪无常,海边连续出了好几起事故,那阵子刷本地新闻就感到无比压抑。上周才知道,其中一例居然是我认识的人,还在对方家里玩过猫。听完我心里瞬间好像掉落了什么东西,震惊和难以置信。

事情已经过去半年,所以叙述者多少已经平缓过来,可以向我讲述故事本身。然而听故事的人却无法淡定,零落的记忆翻江倒海。我终究还是不善于面对同龄人的死亡的。上一次这样的不知所措还是六七年前听闻研究生同学跳楼。曾经在记忆里鲜活的人啊,就这么再无回响了。过去的几天我一直思绪杂乱,缓了缓才有点力气来写下此篇日志。

记得汶川地震的时候,很多人的反思都是,人世无常,珍惜眼下。我也经常扪心自问,如果知道生命是有限的,那么我还会按照现在的方式活着吗?这虽然是个假设,却也多少可以帮我理清一些层次。很多事情突然间就变得不重要了,不是吗?人生真正念念不忘的东西,也就那么多,不应去贪心。

那则悲剧故事最大的不幸在于,出事的夫妻,一人存活,一人离世。如果未曾了解他们,可能旁人只是一声叹息。我久闻他们的故事,是一对相濡以沫彼此支撑的夫妻,共同面对世间的风风雨雨。与其说是失去了家人,更确切的应该是失去了精神支柱。这般痛苦,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范围。万千思绪之后,我也只能一声叹息。

前段时间,一直在听的播客讲到最近连续发生的若干起飞机失事。播客的主人也是飞行教练,所以与其说是在报道行业新闻,不如说是他对于挚友的真诚缅怀。他说,身在这个行业最大的无奈,就是不时要面对自己熟悉的人突然出事的新闻。没有一次是容易的,而且一次只会比一次更加难过。这里每个人都会敬畏蓝天,敬畏自然,敬畏命运。每一次生命无恙的落地,都是好的落地。(Any landing that you can walk away is a good landing).

好好活着,不负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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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状态

天赋,努力和运气

这个问题从小就被讨论,“天才就是1%的灵感加上99%的汗水”,洗脑洗得深入人心。

人生有些经历之后再去看这三者的关系,多少有些不同的感触。比如天赋,真的是事半功倍没法比。很多时候我的感触是,智商大概就是一种大脑控制的高层次的能力,可以随时转移到其他层次(比如小脑控制的运动能力),但这种转移不是没有成本的。当看到别人轻轻松松、不需要大脑的转移支付,就可以胜任某项任务的时候,只能感慨这就是天才(天生的天赋或者通过长期训练得到的)。不过可惜的是,虽然大脑的计算能力可以用来弥补其他的不足,但是其他层次的能力是没法反向转移到大脑的。这是一个单向的机制。

意识到天赋的强大之后,我学会的最乖的就是不要跟自己过不去。挖掘自己的天赋(就是那种说不出来为什么但是就是能做好的事情),通过反复训练弥补致命的短板,但不要去强求短板可以变成优势,否则太累了。对我而言,语言能力是一个天生的短板。我的耳朵对语音不敏感,我的舌头对发音控制一般,我的大脑对单词记忆不佳,所以我的语言学习一直是很慢的。但还好,语言可以作为一个辅助,我只需要在被制约的时候加强就好了。譬如英语,这么多年来磕磕绊绊,最后也混到了算是流利(听说读写包括单词量)的水平。我从来不会奢望自己能跟母语者比肩,毕竟这不是我的天赋所在。但是那些我真正擅长的天赋,嘿嘿,那就不客气了。领悟力强自然要善加利用。

从伦理哲学的角度,公正是不应该建立在人自己不可控制的因素之上的。比如出生家庭贫富不能自我选择,所以社会应该有意识地弥补个中不公。那同样的,天生的天赋也是不能自己选择的,那么这也属于社会的责任范围吗?从一个社会的角度,人尽其才自然是最优解,但是又如何面对“供给(即现有天赋分配)”和“需求(即社会急需技能)”之间的不平衡呢?换句话说,我们总不能因为社会上大多数人都擅长舞文弄墨,而决定没有人去做饭,对吧?那这个社会直接就饿死了。伦理哲学一直强调的是,公正要去形成对于“努力”的正向激励。有意思的就在这里了,努力和天赋之间的关系又是如何呢?

网络流传,“以大多数人的努力程度之低,根本轮不到拼天赋”,多少给了很多人当头棒喝。从我的经历和观察来说,努力自然是不可缺失的,但也不是注定有收获的。努力在自己的天赋点上,自然会功成名就。努力若是用错了方向,那就是失意时刻的自我安慰了。选择实在是太重要了,比努力本身重要的多。从个人的角度,谋定而后动方为上策。那么从社会的角度,又该如何呢?

运气。天赋和运气多少有些类似之处,都是人本身不可控制的,然而运气则更多像是一个短期的冲击。运气公不公平,这个我们挺难比较的,毕竟我们不知道运气本身来源的机制是什么。然而能不能够把握住运气,这是可以事后观察到的。很多成功往往就是一念之间,过了那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刻,再难复制了。我所观察的人群越多,对这点的感触往往也越深。把握住一个机会,往往后面就会顺利很多。你说这很公平吗,也不见得,毕竟也有人一时运气却导致后面满盘皆输(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中彩票巨奖,简直是厄运的诅咒了)。当然还有不可复制的时运,比如影响一代人的恢复高考,比如我这一代人的留学开放大环境,对很多人都有影响,只是程度不同罢了。

最近在想这些,多少也是试图理解那些以前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提醒自己不能井底观天。我曾在落园首页挂了许久的标语,“兼济以达,独善则穷”,现在看来并没有过时。独善,或者说自我优化,是一个相对容易的任务。兼济,或者说剥离自我利益的层面去思考社会问题,则颇具挑战,却也有意思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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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来游去

Kotzebue一些有意思的记录

最近一两周给自己放了个假,跑到北美大陆和亚洲的交界点。某种意义上,这有点行为主义——抒发不能离境的无奈之情。另一种意义上,这大概反映了当一个人物质满足之后的精神贫乏。当金钱不是约束,且有时间、有精力、有体力,人就会开始找寻冒险的感觉。猛兽总是嗜血的,无法久囚于牢笼。

Kotzebue(读作/ˈkɒtsəbjuː/)是此行的目的城市。这是一个在北极圈以北30英里的城市,人口大概三千左右。这么小的城市或许都不能称之为城市,以至于我可以步行从机场走到市中心的酒店。可是这却是区域枢纽,连接周围区域更小的数十个乡村。走在小城里面,第一感觉就是人的不同。这里的定居者有70%以上是原住民。除了肤色之外,最明显的特征可能就是他们的牙齿了。在美国这么一个以微笑露齿为傲的国家,突然看到黑黄的牙渍和毫无规则的齿列,才知道原来不是每个人都被同化过。

我经常独自旅行,其中之一的便利则是有机会跟当地人交流,观察他们的日常生活。可能以前说过,如果我不是做现在的工作,另一项最吸引我的职业就是社会记者了。最早在国内旅行的时候常常可以遇到不同的人群,然而换个语言环境之后,受限于沟通能力,在很多地方旅行的时候只能跟有限的会说英语的服务行业从业者交流(比如导游、旅店等等)。在美国旅行,虽然大家都说英文,但是旅行本身成为了一种极度商业化的模式——飞机、租车、酒店、餐厅,大家好像忘记了如何开始一段不着边际的对话,卸下各种防备。Kotzebue终于又给我这种熟悉的亲切感。我特意没有安排什么行程,所以可以跑到亚洲餐厅去听老板一路从韩国漂洋过海的故事,也可以跑到码头去跟当地人学习捕鱼的常识。这个小城不大,却聚集着一群十分真诚友好的人,乐意跟我这个外来者磕磕绊绊地交流。还有一项没想到的麻烦或者福利则是没有手机信号。虽然一下飞机发现地图软件没法用有点懵,但之后几天却格外喜欢这种与世隔绝的模式。当信息无法通过网络便利地即刻检索的时候,张嘴问周围的路人,变成了满足好奇心最有效的方式。

Kotzebue不一样的还有,一般来说在美国默认开车可以去任何地方,然而这里却并没有公路网,只能靠飞机。每年夏天有限的一些时间,这里也可以通航运,但是太短了。比如一盒牛奶会是安克雷奇(阿拉斯加最大城市)的2-3倍的价格,新鲜的蔬菜水果更是稀有。一碗炒面20多刀,可想而知背后的食材成本之昂贵。没有租车的好处就是我可以步行丈量这座小城,一不留神就绕着城外走了七八英里,慢慢欣赏苔原风光。

这次还让我多少不适应的是极昼。24小时不落的太阳,让我看着时钟不知所措。睡睡醒醒,后面索性听凭身体本身的疲惫度,累了就睡,醒了就玩,反正太阳一直在外面照耀着。

受限于跟外界连通的能力,这座城市多少有点遗世独立。然而现代化的痕迹也并不难寻。它却有着自己的完整的教育系统(日托班,小学,初中,高中),以及区域性的医院系统。这些基础设施默默支撑着当地居民的生活,却不至于彻底同化,也是一种有趣的平衡。在阅读当地新冠疫苗接种的一些故事的时候,我偶然读到当地一位有意思的女士。她曾经被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列为“Alaska Wing Men”,同时也为当地医院的牙科诊所服务着。她的家族企业提供当地的短途飞行服务(Lee's Sea Air taxi),所以她早早就学习飞行,然后一路修习了两个副学士和一个学士学位,之后再继续牙科的学习。媒体上有限的片段没法完全了解她的成长经历,只是多少让我感慨人生的自由与多样性。

当然,我最后还是达成了去白令陆桥(Bering Land Bridge)的心愿,虽然个中波折不少,没能实现自己亲手飞的初愿。站在白令陆桥,开始脑补人类祖先不畏严寒迁徙的故事。冒险精神代代传承,或许在我们身上体现的有所不同,却不曾磨损。我一贯不曾安于现状,让我的人生多少变得有些艰难。但是又如何呢?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既然都是不如意,选择一种别人不曾走过的道路,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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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状态

好奇心和终身学习的能力

今年有一些不一样的反思。最大的外因可能是一直呆在家里,有充足的时间和自己对话,检视自己的得与失。内因方面,则可能是经历了很多失去之后,发现生活一样在继续,或许过得更好。

今年不知不觉地读了很多书,也看了不少新的领域的知识。在我找寻新的学习点的时候,最常问自己的问题就是,我有没有一个基础来理解这个新的领域。比如我刻意避开了物理,并不是我对物理没有兴趣,而是我现在积累的基础知识还不够,不足以让我直接去欣赏更复杂层次上的物理的美。比较幸运的是,在社会科学领域,多亏当年经济学的训练,我对其他相关领域多少有一些常识和了解,所以学习起来这些领域多少可以触类旁通,没有一开始的那种摸不着头绪的痛苦。学习了这么多年,我想我越来越学会的,是如何学习,是如何更有效率地获取知识,更有效率地欣赏知识,更有效率地把外界的知识转化为内生的逻辑,而不仅仅是看过便遗忘。

今年最大的感触,就是财务压力的释放。我一直知道边际效用递减,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递减从那个点开始,会变得越来越快。今年大概是过了那个点——我已经无力消费掉增加的收入。以前收入增加的时候,我可以慢慢地开拓消费点,享受不一样的愉悦。可是花钱的地方终究有限,而却很多东西体验过了之后,并不想一直拥有。收入增加而消费停滞的后果就是储蓄的增加。钱到最后就只是一个数字,边际效用损失出奇得快。

当基本需求满足了之后,按照需求层次理论,我自然会越来越重视自我实现的需要。工作这么多年,记住的并不是一次次的升职加薪,而是超越自己的那种快乐。到了一定阶段之后,工作变成了如鱼得水的肆意,却也越来越难以找到那种探索未知的兴奋点。好奇心作祟的时候,就在问自己,我还可以做点什么不一样的?

以前很幼稚地觉得,人生就是为了改变阶层而奋斗。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不重要,因为阶层是相较于其他人的生活而言的,但是为什么要去跟其他人做比较?每个人都是冷暖自知,跟自己的过去相比或许才是更有意义的。于是问自己下一个问题,如何可以一直快乐下去?我最痛苦的时刻其实不是失去了什么特定的东西的那一瞬间。比如摔倒会很痛,但很快就可以恢复。长期的痛苦其实是来源于不知道人生的意义,失去了人生的方向。娱乐至死,我其实是很难忍受纯粹的娱乐享受的。学习,虽然过程是注定痛苦的(生理层面大概是新的神经元细胞的链接在形成),但是回头看的时候,总是觉得很有趣,很有成就感。那么自然而然的问题就是,如何可以终身学习呢?

以前读书的时候,为了考试,为了绩点,为了证书,学习其实是很功利的。现在最大的不一样就是,学习可以不再功利。回归到学习的本质动力,那便只剩下了好奇心。好奇这个世界为什么是这样的,好奇事物之间的联系(无论是具体的还是抽象的,物理的还是精神的),好奇不同人的不同观点。很多事情不再是非黑即白的。360度观察之下,每一面都有独到的地方。

进入新的一年,或许这就是人生的一个新目标:不断地学习,一步一步积累更多的知识,从而可以去理解更多的领域。等到年老体弱只能呆在家里看书的时候,至少还有无数的书籍可以翻阅。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探索性研究的过程。并不一定是社会意义上的创新,但至少自我层面上认知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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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来游去

没有菜单的餐厅

对于吃的,我一直是很不计成本的。最近一段时间闷在家里填饱肚子而已,不免怀念以前吃过的难以忘却的味道。

除了上网查阅知名餐厅和需要预订米其林之外,有时候信步而行也是一种寻找美食的方式。记得2010年到访那不勒斯的时候,夜色渐深,和朋友饥肠辘辘,便出门觅食。走到Porta Capuana附近,正在迷茫去哪里吃的时候,鼻子闻到一阵香味。仔细一看,附近有一家藏在石头墙下的餐厅。走进去,不仅仅对方一句英文都不会讲,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没有菜单。仿佛只是在他们家人的后厨吃饭一样,当日只供应一道菜,海鲜意面。十年过去,印象渐渐模糊,却不时回味着那碗意大利面。

当年已经有了相机,但是没有智能手机,还是靠着纸质地图寻找方向。可能当时只是想出门吃饭,所以并没有带着相机。翻遍当年的照片,并没有办法找到具体的图像记忆。模糊的味道记忆帮我勾勒出那年的盘中餐,大致是带着蛤蜊的linguini。

后来,在意大利其他城市,在欧洲其他城市,在世界的其他城市,陆陆续续吃过很多意大利面,却再也没有那一盘的记忆鲜美。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故地重游就可以找到那家餐厅。若干年前在巴黎无意吃到的某家fondue,六年后再去,味道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或许是味觉在变,或许是时日太久,记忆出现了偏差,或许是厨师已经换人了。世界上很多事情,其实也和这种一面之缘的美食一样,只有那个时刻和环境,才能深深地埋入记忆。

p.s. 我觉得最好吃的城市,其实是秘鲁的利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