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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儿关经济

重看“理性经济人”假设

“理性经济人”假设怕是所有人学习当代(西方)经济学最一开始接触的假设。每当论及这个假设,我就不禁想起当年曲创老师的启蒙叫法“厚颜无耻的自私的理性经济人”。理性经济人虽然没有直接的标明“自私”,但是随着期望效用函数(expected utility)的引入,当我们最大化一个效用函数的时候,多少已经暗含了“自私”这一层意义(当然你可以随时的把别人的效用放在自己的效用函数里面来说你也关心其他人,这样而言就更有了一层外部性的考量)。不知道各位是否还依稀记得诸如MWG等经典微观教材在一开始介绍“选择(choice)”的时候,总是在反复强调completeness(中文译作完整性?)和transitivity(传递性)以定义一个选择的理性。

这学期修了Micro II,上半部分是Massimo Motta的competition policy,讲的很是有意思,暂且按住不表;下半部分是Larbi的behavioral econ和decision theory的结合,讲的也蛮有意思的,至少逼着我看了半天vMN、A-A和Savage三种expected utility的表述。联系起我对Keynes的好感更多来源于他在概率论上面的造诣,这些理论就多少也显得很有意思了。贯穿整个下半部分课程,我们多少回顾了近几十年来各位著名经济学家在维护理性经济人假设(或更具体的,期望效用理论)上面所做的各种努力,比如ambiguity aversion, regret aversion, hyperbolic discounting/time consistency, temptation, fairness等等有趣的理论及对应的modeling方法。看来看去,虽然不知道实用价值有几分,却也乐得凑个热闹。

昨天和UPF的一个Ph.D吃饭,不禁聊起来这么多年学习经济学的体会之类。我前段时间大概还感慨过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本科的时候修过三门经济史课程是多么的幸运,昨天又感慨了一下曾经修过的几门经济法课程又是多么的实用。当年有幸摊上一位很好的经济法(economic law)老师,虽然给分不高,但是从她的课程中真的是收益颇深,尤其是涉及到公司法合同法等等切身相关的法律,现在之所以没有沦落成法盲还真的多亏了当年的训练。有意思的是,后来法经济学学了很多反垄断法,国家税收学了很多税法,保险学学了很多保险法,最后概括起来我的经济类法律知识还是蛮全面的哈哈……而且很多法律条文和执行之间还有一段距离,条例和实例结合起来学也是颇有意思的。反垄断法就不用说了,现在听Motta的课感觉中国的反垄断法真的很有意思啊,该模糊的地方模糊,该清晰的地方清晰,足够的猫腻留下哈哈。想起当年听到张昕竹说起草反垄断法的种种不易,真的是“有法总比没有好”,哪怕这个法律后来的实践总是让人看得云里雾里——譬如我就非常不理解为什么商务部否决了可口可乐和汇源的并购案。我没有听说任何关于此案的横向并购模拟的数量分析,不知道当年的博弈真实情况到底是什么。某种程度上,我多少觉得有点作秀的味道了——既然我们有了这么一个法律,多少要实践一下是不是?

回正题。之所以说到经济类法律,更多的是因为当时说到了现在中国的保险。我不知道大家对于保险的印象如何,反正我近几年是接二连三的被保险震惊啊。保险的本意是分散风险,结果在中国某些乡村的实践中,保险却不幸沦为了变相的传销——保险是由代理人提成的,这个法律是允许的。但是在实践操作中,现在保险代理人提成最多可以达到50%,这是什么概念?我不相信剩下的50%刨去保险公司运营的费用之外,还足够在危机发生的时候支付赔偿。从某种程度上,现在的保险让我觉得有点Ponzi game(庞氏骗局)的味道。城市里的我不好说什么,在农村,很多人文化程度比较低,所以根本不理解什么是保险,也不知道这玩意背后的权利义务是什么。他们仅仅是被几个罕见的赔保的例子所吸引(一般是某村某人出车祸死了,然后被赔付了几十万云云),经保险代理人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忽悠,就投保了。很多人甚至不知道养老保险的保费是需要连年交的,以为交一次就万事大吉了,直到第二年又要交钱的时候才知道这有点无底洞的味道——若是退保,几乎拿不回分文。另从保险代理人的角度,他们很多人只是负责卖保险,才不关心赔付等等,尤其是有些保险是“平均时间维度上的风险”的,日后一旦有事情发生,我估计某些小保险公司非直接破产不可。有人会怀疑我危言耸听,但是当年看到一个小县城没什么其他的公司,一条街上都是装修的富丽堂皇的保险公司的时候,还会认为这东西没有任何泡沫?

这个时候,有多少人还可以坚持“理性经济人”和“市场是有效率”的说法,认为大家投保是一种理性的风险厌恶的选择?对于保险这个制度本身我还是相当有好感的,但是具体放到市场实践操作中,却又是另当别论了,尤其是在中国这个保险市场发育极其不完全的情况下。人们经常说“银行、保险和证券”是金融体系的三大支柱,可惜在中国保险明显成为了金融体系的短板,若是大家相信“短板理论”那么中国的金融市场怕还真是落后在世界发达国家后面几十年。我和那位金融的Ph.D一聊就说起来当年我们的《货币银行学》这门课——要么是教材陈旧的要死,要么是完全不知所云的上了一次英文翻译课。据他说,很多金融衍生工具在国内就是闻所未闻,然后各种胡乱翻译导致很多人到最后也不知道那些工具到底是什么。刨去我对金融的偏见不说,就中国的金融教育水平我们又有什么期望能在人才云集的国际公司的较量中更胜一筹?只能是被人家制定的规则玩弄吧。

了解我的人可能知道,我一直对rational expectation(理性预期)有一些想法,当然这个和理性经济人还是有天壤之别的。对于理性经济人的一大“辩护”是,如果人们都是“利他”而非“利己”的,社会不见得会更有效率。这是那个模型弄出来的我忘了,只记得大致意思是“利他”并不见得真正能够满足他人的需要,只有自己才可以真切的了解自己的需要。从这个层面,又可以对“共产主义”留下一个问号。我对共产主义的理解还是比较浅薄,随便说一说,欢迎较真儿。当真正实现共产主义的时候,人们是“各司其职,各取所需”。我想不出的是,譬如我大学毕业要找一个合适的岗位,如果没有市场竞争我怎么可以知道我更适合干什么?换言之,我的“比较优势”在哪里呢?我是应该当一个律师还是一个打字员?共产主义对于完全信息的要求怕是有点太高了,这里必然要有一个对社会方方面面都了若指掌的“中央计划者”。不知道这样子的对于信息的要求是不是有能被实现的一日——换言之,制度都是有成本的,信息也不可能是免费的。

说到这里,我真想时间倒退半个世纪听听当年兰格的辩论。学了半天经济学,多少要对“政治经济学”有一些自己的看法是不是。想想当年的“辩证法”,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的嘛。那么看一面不如两面都看,学了半天的经济学应该回头重温一下那些经典巨著了——譬如,我一直没有勇气读完的《资本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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烙饼

本来想给这篇文章起个题目叫做“平衡”的,后来发现“烙饼”貌似更有说头,就烙烙饼吧。今天8个小时的课,而且要聚精会神的去听而不是像在国内似的可以打个盹……索性写点东西消遣一下。

这周的午饭和晚饭格外简单,因为周一的时候炖了一锅骨头汤加猪皮冻,所以慢慢消耗它们就可以了。做猪皮冻的时候无聊又顺便烙了好多饼,就是那种很简 单的鸡蛋葱花饼,外加一些豆腐碎因为买了块豆腐不用放着可惜。烙饼很简单,我也不用发面啥的,面粉混好鸡蛋加上葱花豆腐,最后撒一些十三香粉(其实应该用 五香粉的,但是没有遂用十三香代替之)。说来有趣,上学期第一次做的时候是按照“韩式海鲜饼”的做法,扔了很多虾仁鱿鱼碎之类的进去,然后不知道怎么翻译 想象和老外们做pancake的做法差不多,于是美其名曰"seafood pancake",居然还被他们念念不忘……

说了这么多烙饼,是想说我其实是有两种主食可以选择的(因为不是很喜欢面条,也不太会做,忽略之):米饭、饼。我是不可能闲着没事蒸个包子馒头之类 的,所以饼大概是唯一可行的面食。话说我其实是蛮喜欢米饭的,喜欢吃刚出锅的热腾腾的白米饭,也喜欢第二天把头天剩下的米饭扔到锅里进一步加工升级为“黄 金蛋炒饭”——话说我的fried rice已经做到一定水准了,几乎不重样,五分钟搞定,可以把那些没体会过华夏美食的老外们弄得垂涎欲滴吃到实在吃不下去东西为止。可是在超市里买米的时 候就会很神经质的注意到一个问题——面粉好便宜啊。其实我的感觉是关注米和面的价格意义是不大的,因为这东西是生活必需品刚性需求,反正都得买。所以有的 时候只是拿起米来扔进购物筐对价格波动一点都不敏感。但是面粉实在是太便宜了,1KG面粉的价格大概相当于1kg大面的1/3到1/2。于是就难免手痒痒 顺便买面粉回来,然后就得琢磨各种办法消耗掉它们。米饭简单啊,扔进电饭锅不用管就好了,烙饼可是很费时间的。于是作为一个“理性经济人”,我就每天在烙 饼和米饭之间挣扎啊挣扎,刨去“边际效用递减”的因素——吃多了米饭就像吃饼、吃多了饼又想吃米饭,我总在每天计算着我的时间成本、米面差价、和烙饼过程 中的乐趣,然后权衡利弊算算那个效用更高。

当然,说的这么复杂,貌似我很在乎经济学似的。但是有个条件在那里,是不论米比面贵几倍,它们其实还都是蛮便宜的,所以就算差价论倍数来说很大,但 其实我对这个差价其实是不敏感的。自己做饭吃怎么都便宜很多,反正我自己做给自己吃是这样的……而且想吃啥就吃啥,很多东西不指望能在外面的饭馆吃到。所 以最后的结论是做米饭的时间还是比较多,说的好听可以是我的时间成本比较高,说的难听就是我比较懒,烙饼费时费力费神啊~虽然烙一次可以支撑好几天……

话说今天看到了郭凯的一篇日志,所以稍稍有些感触,回到“生活中的经济学”这个话题。前几天和一个学长聊天,同病相怜的说了半天作为中国人在过去二 十多年中的种种无奈——譬如选专业。我们从来不可能像这群外国同学似的,说什么都是“interests”。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的人,你想不先想着怎么喂 饱自己生存第一么?每当和周围的人谈起来interests,我感觉我多多少少是有点“哀怨”的情绪的。不过或许我还是幸运的,至少经济学是能引起我的兴 趣的。然后我们还说到另一个Ph.D,是学经济学学到一定程度了——连找女朋友都是在自己理论假设框架下的模型里选择现实中的最优,很理智但是忽略了感情 这东西本身就不能用理性来完全解释的(看看所有经济学的对于婚姻的模型,人家都是分析整体平均水平,不是单独针对你一个个体啊。方差啊方差啊~)。所以他 的感情故事也就略带悲剧色彩。这也说明了,虽然我们是学经济学的,但终归还是一个正常人——有血有肉有感情,不可能用一个效用函数和预期效用就可以刻画和 决定未来。当我听到这个“把经济学学到了骨子里”的学长的故事的时候,多少就有点悲哀了。经济学本身源于生活,如果失去了生活的五彩缤纷,那么多理论假设 框架分析又有什么意义呢?

引用一下郭凯的两段文字

我知道的经济学不总是用来经世济国的。如果宏观经济学是最接近于经世济国的那一部分经济学,那经济学最为成功的部分,恰恰 不是这一块,因为宏观经济学还有 太多无法回答的问题。相反,在微观领域的经济学研究,由于数据多,人群大,现象重复出现的几率大,反而是经济学中更具共识的部分。但经济学的优美之处在 于,它有着一个具有一致性的分析框架和范式,供需,均衡和价格,这些概念,既可以用来分析增长,就业,通货膨胀,货币和财政政策这些宏观的东西,也可以用 来分析厂商定价,广告,保险,契约,谈判这些微观的东西,还可以用来分析婚姻,生育,犯罪这些看似何经济没有直接关系的社会现象。

看到这一段文字不由自主的想起来最近总在跟周围一同学争论的问题:经济学到底有多少现实意义。因为正在选课的时候,他很淡定的说“我不会选微观”, 理由大致是微观里面的博弈论太过于理想主义,现实中根本不是这么玩的;而一般均衡之类的更是看不到任何应用层面的意义。我可以理解的是作为一个工作过一段 时间的人,他对于经济学在现实中的孱弱有着一定的理解,也明白从他的关注应用的角度,微观可能并没有太多意义。只是这对我一贯的观念有所冲击:我一直觉得 宏观是缺乏现实指导意义的,而微观很多场合都是可以很巧妙的解释现象挖掘原因的。这和郭凯上面这一段观点大抵一致,便不用多做重复。

还有紧接的一段精彩文字:

经济学最吸引我的,恰恰在于它的思维范式,它理解世界的维度,而不是任何具体的结论。具体的结论,会因为条件,约束,环境 和前提的变化而变化,照搬结论不 会是上乘的学问,对经济学这样一门社会科学尤其如此。而分析问题的方法,则可以是普适的。经济学里的供需,均衡和价格,这些看似简单的概念,可以引导你理 解很多看似复杂的经济社会现象。我充分的意识到,我所写文章的结论,未必是正确的。在写的时候就未必是对的,事后看更加如此。但结论正确与否,并不是我写 作过程中最看重的东西。社会问题如此复杂,“正确”与否本就是没有严格标准,不同的视角很可能得出不同的结论。习惯用正确或者错误来评价文章的好坏本就是 单一思维模式的体现。我最看重的,是我能否为嘈杂异常,情绪化严重的中文网络世界带来一点理性的声音,是我能否给很多大家关注的问题提供一个可能的经济学 视角,是我能否给某些根深蒂固的思维模式带来一点挑战。我的一点愿望是,别人读完我的文章,会觉得:这个人的观点我未必同意,但是他的分析是有道理的,有 意思的,我没有从他这个角度想过这个问题。

我对经济学的理解来看,它教会我的绝不是预测——这大概也是很多人痛恨经济学家的原因吧,大概与我们对天气预报又爱又恨一般道理。经济学是一种思维 方式,是一种分析问题和现象的角度。这句话打出来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太熟悉了,不知道在博客上反复罗嗦了多少次了。拨开云雾见月明,所以经济学某种程度上是 拨开云雾的工具——至于看到的是整个月亮还是某一部分那么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了。经济学并不神奇,不可能100%准确的预测什么——换言之,当一 切都可以预测的时候,便都不可以预测了。但是从一个个体的角度,一种经济思维绝对是有益无害的。经济学的思维并不是建立在“追求利益”的基础上的,或者说 不是建立在单纯对金钱的追逐的意义上的。虽然常说“学经济学的都被洗脑”了……只是这样的洗脑,大概和八股文之间,还是有天壤之别的吧。

最近的几个月,暂且刨去各种心理上的刺激不说,单纯从经济学来说,可能知识上技术上进步不算明显,但是对于经济学的认识还是多多少少深入了一些的 ——当旁边有个人整天在找各种例子说“经济学有多么的crap”的时候,不断从中汲取的却是一种对待经济学的态度。我一直觉得,要批评一门学科,除非你是 学的足够深入了,否则在别人看来可能只是一种优质的偏见。而我现在,则在努力的在这种偏见和我自己的偏执的信念之中找寻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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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众和市场效率(market efficiency)

原来写过一点关于从众心理的东西,可见:[cref %e4%b9%9f%e8%af%b4%e4%bb%8e%e4%bc%97]。只是近几日想起来另一个词儿——market efficiency,或者更直接的,有效率的市场,觉得这两者有点有意思的联系。

我们要先找出这么一个人A:他从来没学过经济学,不知道啥是理性经济人、不知道博弈论、也不知道功利主义,就是在普通不过的正常人一个。然后再找出一个人B:他学过经济学,对经济学基本理论有足够的理解,坚信市场是有效率的。

这个时候,我们再让A和B进入同一个场景:在广场上散步的时候发现地上有破旧的1元钱纸币(为什么是1元呢?因为它不够重要,要是100可能结果就迥异了)。这个时候,A和B会捡起来么?

或许比较简单的能预测的就是B的行为,因为他相信市场是有效率的,所以这纸币肯定是假的,要不早就有人捡起来了。所以,他淡然的走过,不留一片云彩……

然后A呢?他看到钱在地上,有可能是真的有可能是假的,但是既然大家都不捡起来,肯定是有人捡起来发现是假的就扔了,那么从众心里作怪下他也不捡。就算是真的,不就1块钱嘛……所以,他也淡然的走过,不带一丝眷恋……

好吧,如果是100块纸币呢?对于B来说,1块和100块在他的市场是有效率的理论前没有任何区别,所以继续淡然。但是对于A来说,他会想,我弯下腰捡起来看看也不损失什么,真的我就赚了,假的我再毁掉便是。也就是说,在机会成本比较小而收益可能会比较大的的时候,人们这种“善小而不为”的想法就被“为之”取代了,什么从众心理之流就被跑到脑后了。其实这么看,用心理学来分析人们的行为倒是有趣得多。

好吧,捡钱的例子原本是个经典的嘲笑经济学家的笑话,更现实的情况可能是:在一个大商场的洗手间,有很多小隔断、门都关着,但是并不能确定里面到底是不是每个都有人。如果前面有别人在等,那么后面的人是继续等呢?还是一个个敲门去试探一番呢?

在学校的教学楼里这种场景常年出现,大家一般都会试探性的敲一个两个门。但是我在商场或者其他稍稍高级的公共场所,遇到的都是大家安静的等着,没有人会去甘冒风险。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商场,人们表现出来的实则就是一种从众心理:大家都敲我就敲;大家都不敲,我又何必突兀……而如果用市场是有效的来解释, 那么肯定会判断没有人敲门……因为市场是有效率的嘛,前面的人既然在等,那么我也等好了。

可能在大多数情况下,市场确实是有效率的,无论是从博弈论的角度去看还是传统的供需分析,不过有的时候行为的结果会和有效市场一致、有的时候却并不一定如此。于是我在想,基于有效市场理论的一系列金融模型,是不是也可能因为这个原因而有所欠缺?当然,猜测而已。等待更多心理学的研究结果融入经济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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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力工具、路径依赖与独立思考[10.6更新]

现在越接受专业的经济学训练,尤其是很多工具性的训练(特别是数学工具),导致了强烈的思维上的路径依赖。这样的结果就是,看问题、分析问题越来越片面,角度越来越单一,难以从全局的高度去统筹考虑。

不得不说,数学学好了,会觉得这个工具实在是太强大了。像金融资产定价理论中著名的“马科维茨边界”从数学上看仅仅是个二阶距,还有拉姆齐使用动态规划解释存款和税收(参见:[cref %e4%b8%ad%e5%9b%bd%e7%9a%84%e7%bb%8f%e6%b5%8e%e3%80%81%e7%bb%8f%e6%b5%8e%e5%ad%a6%e5%92%8c%e7%bb%8f%e6%b5%8e%e5%ad%a6%e5%ae%b6]),很多很多简单的数学应用都对经济学的发展起了重要的推动作用。但是这样一来,强力的工具容易让我们忘记了经济学本源的思考。这就是非常麻烦的事儿。

现在越来越感觉到自己思维的片面性。自从读完了拉丰的《激励理论》之后,一说到一个问题,我条件反射的就会先去检验激励是不是出问题了。比如现在大学生教育体制,我考虑问题的角度都是怎么去激励学生,此时背后默认的假设就是学生都是好学的,只是制度有了问题。这样一来,无疑把这个问题片面化了,毕竟人和人的差异还是蛮大的,并不是每个人都以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为终身目标。我讨厌分数评价这个体制,每每看到那些一心上自习、只是为了从90提高到99分的孩子,都会感到悲哀,觉得他们忽略了人生太 多的美好。但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我也不能强求每个人都在课余时间去扩充知识面,去体味社会的美好。我喜欢那些涉猎广泛的人,觉得把自己囚禁在某一学科是一种莫大的悲哀(参见:[cref %e5%b0%8f%e8%ae%ae%e8%b7%a8%e5%ad%a6%e7%a7%91%e6%95%99%e8%82%b2]),但是忽略了他们在其中体味到的我们旁观者难以感知的乐趣。

数学工具和成熟的经济学分析工具的强大,让我们在反复的训练之中固化了那些假设。比如经济学里对于理性经济人的假设,我觉得很多时候都不愿意去接受心理学对于人类行为的一些解释,毕竟这样子触一发而动全身。但是更严重的是,数理训练永远比经济学思维训练来的容易得多,至少我是这么感触的。而且数理方法是个捷径——从功利的发表论文来看。所以,一批又一批的年轻学者前赴后继的去追寻数理上的东西,计量模型越来越复杂,数学推导越来越抽象高深,用一己之力筑起了 “业余爱好者”和"专业学者"之间的高墙。

有的时候我们经常打趣而地说“经济学的现实解释力越来越差只是因为我们的假定和现实有距离”,但是大家 知道假定和现实有距离之后做的并不是研究怎么放松假定或者重新假定,而是怎么继续在这个假定上找到更形式完美的数学结果,然后掩耳盗铃的说服自己说“虽然假定和现实有差距,最后的结果可能也会偏差不远吧”。这就比较可怕了,很多由此实施的经济决策反而适得其反。

越来越多的假定固化,越来越多的路径依赖,使得我们自由思考的余地越来越小。自然科学是建立在物质世界基础上的,一切的想法都可以在实验室中得到证实或者证伪。但是社会科学,却没有这么优良的实验场,故而只能通过经验主义——即以过去来推断未来,用统计学来推断因果关系(参见拙作:[cref %e7%bb%9f%e8%ae%a1%e5%ad%a6%e5%92%8c%e8%ae%a1%e9%87%8f%e7%bb%8f%e6%b5%8e%e5%ad%a6%e7%9a%84%e7%a5%9e%e5%a5%87%ef%bc%9f] )。这不是经济学家的无知,而是无奈。

我们现在学习的主流经济学有着完美的,或者说成熟的数学分析工具,但是他的思考本源无疑是建立在自由市场经济上的。“看不见的手”理论将市场描述成一个完美 的、神奇的自动运转机器,就算放松假定提出“垄断”等市场结构,也是不够的。我只是在想,一年又一年的接收着这样的训练,怎么能够保持我们大脑中对于经济 学本源的思考,怎么能够跳出路径依赖和思维固化的框框,站在更高的高度上,一览众山小?今天晚上去上课,零零散散的教室里面只来了十几个人,却是难得的和老师交流的好时机。余东华老师在我看来是一个思维比较开阔的老师,跟他说这个问题,他也只是在一再的感慨“确实能把国外的经济学应用并创新的人很少”,却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怎么在学习主流经济学的时候保持应有的独立思考。

我很迷惑,学的数学越多,感到经济学技术层面的学习越容易,越迷惑。一步步看自己的manuscripts, 越来越感觉到自己思维的拘束,缺乏高度、难以顾全大局。一边是知道数学对于经济学成长的重要性,所以格外奋进的学习数学;一边是越来越囚禁在分析工具里 面,跳不出来思维的陷阱和框框。这对于经济学这种高度依赖对于经济社会感悟力的社会科学,实在是非常的麻烦的。数理技术的应用符合了现在学术发展的潮流, 所以备受追捧,或者说是生存必须。但是我却不希望在这样的潮流中,丢失了自己的思考。“赶热潮的人,那多得很。甘心坐冷板凳的人,却不多。[cref %e6%88%91%e4%b8%8d%e7%9f%a5%e9%81%93%e2%80%a6%e2%80%a6]”季羡林先生的话一再的回映在我的脑海里面,深刻的警醒着我。但是,虽有这般意识,却不知道如何静下心来,如何沉淀下来。

也许这就是年轻的弊端。思维太简单、易浮躁。但是,时不我待,如何才能平衡?
也许,路漫漫其修远兮,唯有上下而求索。

[Update:2009.10.6] 延伸阅读:《工具化对经济学有利还是有弊?》,来自聂辉华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