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egories
事儿关经济

经济危机和经济衰退对于个体的一些影响

学宏观经济学的时候,就算是入门的课程,多多少少大家都会学过一些经济周期模型,最有名的可能是“熊彼特经济周期”?经济周期其实是个很泛泛的定义,但至少周期两个字说明了这是一个有起有落的过程,而不是一味地单调上升或者下降。那么,既然有周期,就有相应的经济危机,比如08年的次贷危机,比如97年的亚洲金融风暴。经济危机造成的后果自然就是经济衰退了。

那么这一次新冠病毒算不算经济危机呢?至今,或许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它来势汹汹,搞得我们措手不及,却不是直接在经济系统本身爆发。它导致大家停业歇工,所以生产和消费双双下降,GDP的数字自然下降。但可能大家感觉起来,这个冲击是对不同人群不同力度的。多亏互联网发展,能远程办公的行业,是不是收到的冲击就会小很多、个别甚至受益于此呢?美国股票在三月份一泻千里的时候,大家确实感慨经济危机到来了,然而现在一飞冲天又怎么说呢?

从美国GDP和失业率的数字来看,美国现在已经是处于经济衰退了。NBER早些时间正式宣布了2020年2月是上一个增长阶段的顶峰,现在开始进入衰退。他们网站上这张表还是蛮有意思的,摘抄过来,顺便标注一下我有记忆的一些事件:

(如果表格不能正常显示,请点进全文。我的网站css可能有些问题,暂时没时间修...)

Turning Point DatePeak or TroughAnnouncement Date with Link
February 2020
新冠病毒
PeakJune 8, 2020
June 2009TroughSeptember 20, 2010
December 2007
次贷危机
PeakDecember 1, 2008
November 2001TroughJuly 17, 2003
March 2001
互联网泡沫
PeakNovember 26, 2001
March 1991TroughDecember 22, 1992
July 1990PeakApril 25, 1991
November 1982TroughJuly 8, 1983
July 1981PeakJanuary 6, 1982
July 1980TroughJuly 8, 1981
January 1980PeakJune 3, 1980

既然经济衰退已经是事实,那么我们会有一些什么样的预期呢?很多人一说到经济危机,条件反射就是那张大衰退时期牛奶被白白倒掉的照片。时至今日,显然倒牛奶给我们的视觉冲击依旧,而个人却可能有更切身的体会。比如,今年毕业找工作的,或者原计划来美国留学的。随着一波又一波的裁员和招聘收紧,面临人生重大“跳跃”的人群突然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地到达彼岸了。

关于这群人的命运,Oreopoulos, P., Von Wachter, T., & Heisz, A. (2006)的这篇论文可以给出一些答案。总体而言,应届生被迫一开始接受不甚理想的工作(更低一些的工资 -9%、加入规模小一些的企业等),虽然这些差别会在十年之后慢慢消退。而且可以预见的,能力更强的学生(即拥更高人力资本)受到的冲击会小于相对能力较弱的学生。JG Altonji, LB Kahn, JD Speer (2016)也佐证了-10%这个冲击幅度。Liu, KG Salvanes, EØ Sørensen (2016)也观察到失业率每上升一个百分点,初始收入则下降6个百分点(挪威的数据)。

此外,如果我们针对特定的行业(比如学术界,一般来说学术界的职业发展路径相对直接),长期的影响可能会更明显。P Oyer (2006)研究了经济学界的大小年现象,在这个初始教职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整个发展路径的行业。他发现若是初始工作的机构排名高,那么3-15年后工作的机构排名也会高0.6。如果一开始在前50的机构工作,那么他们会有60%更高的概率依旧在前50工作。而经济危机会冲击到教职市场的供需平衡,导致应届毕业生找到的教职更差。P Oyer (2008) 的另一篇文章则在华尔街找到了类似的答案:股票市场好的时候,MBA应届生更可能直接去华尔街工作,而后续更可能呆在华尔街并赚更多的钱(差别有1.5-5百万美金这样)。

P Oyer (2006) 里面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观点:如果一个经济学家足够聪明,那么他应该试图规划每次换工作的时间,争取在大年内找到更好的工作。可能对于学术圈来说,推迟毕业时间等等都可以达到如此的效果。这样的策略是不是也能应用到其他行业呢?Marginal Revolution在2009年有一篇很有意思的讨论——人们在经济衰退的时候是不是应该重返校园?每个人的观点都不同,不过听起来重新读书并不一定可以帮助人们完全跳过经济衰退的负面影响。人生有时逃不过一命二运三风水,想改变环境的约束并不是那么容易。

说完了找工作,那再说一下收入不均的问题。最近很多人在贴美国收入不均等的数据。确实,从二战结束之后到现在,美国的财富分布不是更均衡了,而是更集中在少数人群手里了。这背后有很多制度的原因,而经济危机成为了推波助澜的帮凶。每一次经济危机之后,最先恢复的都是富裕阶层,而中产阶级则更有可能跌入贫困阶层。Saez (2016) 的数据显示,最富有的1%群体在次贷危机之后的财富增长速度是剩余99%的人的两倍。此外,NTY也有报道,直到2016年,只有最富裕的10%恢复到了次贷危机前的财富水平,其他90%尚有所缩水。各种原因其实也不难解释。财富越多,就越有可能依赖资本性收入而不是劳动收入(即工资)。而一旦进入贫富状况需要借钱生存,那资金流动性的约束就越可能更强。比如在美国,很多人住房租日付的酒店而不是月付的公寓,就是因为无法一次性拿出一个月的租金,而其收入本身可能就是日结的(例如uber司机)。这样一来,其住宿成本无法降低,反而更加剧了流动性约束的陷阱。这只是一个例子,流动性的约束无所不在,只是不同程度罢了。经济危机对流动性的冲击,可能对于个人是毁灭性的。

暂时就想到这两个主要的关于经济衰退的议题。后面若是想到更多,会再加以补充吧。最近不知不觉看了这么多Saez的文章,感觉是不是可以溜过去旁听一些他的课呢...

Categories
读书有感

读熊彼特

若是说在我刚开始接触经济学的时候,谁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那非熊彼特莫属。依稀记得大一的时候在一堆政治经济学劳动价值论中,猛然蹦出熊彼特的“创造性毁灭”之时,那气势磅礴的让人感动的哗啦哗啦的。自此,Schumpeter这个名字就一直深深的留在我的记忆中。只是到后面,越劳碌奔波于技术细节,越没有时间接触熊彼特,只是隐约的在周期理论中有所触碰。后来,受凯恩斯影响越来越深,而读凯恩斯难免听闻当时的争论,在诸多唱反调的摇旗呐喊者中,熊彼特自然是旗帜鲜明的让人过目难忘。

前几日流连于书店,忍不住就抱回来一本《熊彼特》,同一本商定好若干年后送人的《秦观集》一起。当时买的时候也没注意是谁写的,随手就牵回来了,而后一看是(瑞典)斯威德伯格,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相比于《凯恩斯传》,这本书真的是薄了很多。好在细细读下来,没有失望的感觉,客观的文字简单的陈述,几笔描画就把熊彼特当年的形象清晰的勾勒于纸上。

说来有趣,网上有人说熊彼特之于凯恩斯正如周瑜之于诸葛亮。他俩同为贵族学校出身、还都曾受教于马歇尔。同样关注宏观经济运行,差不多同时在写货币论,同样在自己国家的财政部担任过职务,又同样失意于政界,亦都曾在商海中翻船。看他俩的故事就让人感觉上天总是要给聪明的人造个对手,要不世界就不精彩了。当然,凯恩斯或许和熊彼特最大的不同就是凯恩斯年轻的时候有贵族青年之间的同性相吸倾向,而熊彼特则可谓花花公子。

好了,我总是这么八卦,别的记不住八卦总是忘不了。坦言,熊彼特之前我从未如此感受到“企业家精神”,这个可能稍稍和凯恩斯的“动物精神”有所区别,不过我感觉他俩所倡导的实质相差可能不多(虽然前者更侧重创新)。企业家精神融汇于经济运行之中,从而有了“创造性毁灭”。同样精彩的是由创新和技术衍生的经济周期理论,让人深刻的体会到“螺旋式上升”、或者更简单的说“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之感。经济增长到底是由技术驱动还是制度制约一直争论不休,不过熊彼特敏锐的提炼出来的“企业家精神”确实有非常强的现实解释力,其在管理学中的影响更是不容小觑(毕竟有德鲁克啊……不过其实迄今我还不曾了解管理学关注的核心问题到底是啥,这门学科实在是太面向实际了,难以抽象到一个点)。

暂罢,说一点稍稍偏题的事儿。最近一段时间(>半年)有若干好友或明或暗的诉求“遍寻名师而不至”。但凡青年才俊,都多少有点卧龙当年隐居世外的“清高之气”,待价而沽。每每遇此,大多只能安慰一番,帮忙骂骂世道不公,抑或感叹一句“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其实比较实际的就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干嘛总是对老师的期望那么高,他又不是亲爹亲娘并没有义务手把手把你带大。尤其是现在,学问上名声高的不见得人也高,至少不见得他有时间精力用在你身上,总不能指望“耳濡目染”就“深得真传”吧。能学一点是一点,老师也是人,不是神,“则其善者而从之”不就完了。我总有一种特封建特迂腐的想法,老师年龄这么大坐在这个位子上,自然必有他的过人之处,所以万万不能轻视。当然,我这也算一种“美好的幻想”,觉得他们应该有过人之处而并不知道到底在哪里,可能至少社会阅历丰富的多吧。

不过,到这里我总是难免像怨妇似的感叹一声“都是扩招惹的祸”啊~扩招数量上来了,质量却下降的更厉害。当然我很能体会“把一群没学上的人扔到社会上会给当地警察局带来多么大的压力”,但是为什么不搞职业教育?我真不明白你折腾着千千万万的人学什么微积分线性代数有啥用,还不如给他们一个钳子把手告诉他们怎么修汽车来得实在。这年头不见得工程师就比高级技工日子好过。毕竟有调查说(来源忘记,见谅),“美国只有42%的人有智商学会高等数学”,虽然说华夏民族自古聪颖,我也不相信这个比例可以提高到现在大学的入学率。如果象牙塔还是当初那个人口密度,或许老师会稍稍有心情多教学生一点、多沟通一点吧。

回到熊彼特。我有点想不明白的就是熊彼特在政界混得很不如意的原因到底是他的个性只适合学界、还是经济理论和现实之见尚有不小的差距?有时候宁愿相信前者为主,毕竟从凯恩斯身上可能更多的体现为前者。而另一方面,熊彼特所言的创新精神,我想知道在现代的中国企业家中是否缺失?创新不等于专利,我有的时候隐隐约约觉得很多企业乐于标榜每年创造了多少新的专利有点过于做表面文章了。当然,从生存压力的角度,我倒是很欣赏华为,不管他的成功到底有多少应该归结于技术创新,至少他的创新是提高社会福利的。我对印度的某些“闭关锁国”做法确实感到悲哀,当然他们考虑的可能不只是商业和社会福利这么简单。